故事从下面关于和尚努力修道的问答开始。
有源律师问:“和尚修道,还用功否?”
师曰:“用功。”
曰:“如何用功?”
师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曰:“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
师曰:“不同。”
曰:“何故不同?”
师曰:“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需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
佛家讲看破虚妄,明心见性,这就是和尚的努力修道。然而说“众生皆佛”,那管他还是不是和尚?和尚与士兵、皇帝有什么区别?和尚修的道与士兵、皇帝修的道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为何要修道?有什么目的?又说“心中有佛,处处是佛”,如果内心向道,为何又要努力修道呢?修道不应该有固定的形式,大众眼中的不修道也许是另一种修道的方式,更何谈甄别努力与不努力?“心物一元”,既如此,何有饥困?何有食眠?自然也就没有不同,没有大师与和尚的这个对话,这个故事不会流传下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了。对于道家来说,那个忘掉的和尚恰如“至人无己”,努不努力修不修道则是“神人无功”,对境无心的这个故事则暗合“圣人无名”。按这么理解,佛道对于我们这个故事确是殊途同归。
其实佛与道在很多方面是一致的,都像物理一样,能描述(或者试图描述)人和宇宙的本质以及两者的关系。从现代物理的观点来看,佛道思想也似有可取之处。所谓“一念生万物”,就如宇宙大爆炸而后有了一切。“一花一世界”,又像那多重宇宙。如果宇宙膨胀的归属是热寂,那正是“万念俱寂”。而大爆炸之后的宇宙如最终又塌缩,则正应了“反者道之动”。宇宙演化的这个超长时间过程则正是“弱者道之用”。更有甚者,超越了生和灭,道家还对运行的过程进行了深刻的描述,提出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也是宇宙演化所需要遵循的基本规律–熵增原理。
佛家讲“缘起”,道家说“道法自然”,似乎都暗示着宇宙的运行需遵循“宿命论”或者“决定论”,这也和十八世纪的机械世界观相似。如果我们能够将含有人及其意识的宇宙与不存在意识的宇宙区分开来,我们似乎更容易理解佛道中很多在物质和意识上反复纠缠、似倾向于唯心主意的描述和思想。现代量子力学的测不准原理与量子纠缠效应似乎可以为决定论划上句号。然而按现在宇宙学的解释,对于超长寿命的宇宙来说,生命在宇宙中存在的时间占比是微不足道的。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宇宙都是“没有生命和意识”的宇宙。生命和意识的存在对于宇宙反而是”不正常的“。而且现在的宇宙大爆炸理论还无法解释大爆炸本身,莫非宇宙真是一念而生?
生命和意识怎么“存在”?或是宇宙怎么”存在“?我家小朋友现在看到云动会说那是空气”对流“,既是所谓的看云是云。被贬谪后的韩愈哀叹“云横秦岭家何在”,而被赦免后的李白则欢呼“朝辞白帝彩云间”。同样是云,心境不同,韩愈看到的云就不是李白的云,也不再是我家小孩看到的云了。对于谜一样的宇宙,爱因斯坦曾说,“宇宙最不可理解之处,就是它可被理解”。“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然而,“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其实看云还是云,生命通过意识逐渐去理解宇宙,这也许是我们思考整个宇宙”存在“的意义。